红尘有爱之温暖很近
从来没想过南方的四月也会有这样倒春寒的天气,前一天还是风和日丽,薄薄的裙裾花蝴蝶般满街飘舞,一转眼的工夫竟象变了脸的孩子似的温度一下下降十几度。下了班急急换好衣服便把自己蒙在厚厚的被子里,以躲避窗外随意肆虐的电闪雷鸣和空旷的房间里小虫子一样不停啃噬着人的冷清,想不到如此也可以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九点,朦胧着双眼开灯,为自己倒一杯热水喝下,仍旧不能抵御内外交加的寒意,饥饿的胃也发出抗议般痉挛地疼,满怀希望地来到厨房,才发现冰箱里除了一盒牛奶几块糖之外空空如也。
换好衣服下楼,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路祈祷在这样的鬼夜晚里还能有幸找到一点吃的,目光望向常常光顾的小店,却见不到往日彩灯闪耀的门楣,只有与自家隔了几层楼的小店里仍有一窗灯火,别无犹豫地走过去拉开门,穿着蓝色毛衣大红牛仔裤正在吸着烟的老板娘迅速起身,“这么晚才下来吃饭么?”闷闷地点头,坐在凳子上的身体有些发抖,“丫头,你是不生病了?怎么不多穿点?”老板娘伸出手欲探我的额头,却被我装作抚弄头发用手拦开,一直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的,每天经过时,看她着那样艳俗的衣饰,抽烟,跟店里的食客大声地说笑,甚至偶尔在楼上听她大着嗓门的喊人,尽管在第一次到她的店里吃饭时她曾热情地跟我攀上老乡,并经常“丫头丫头”地打着招呼,除了礼貌之外的极淡的一笑,对她便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好感的。她略有些尴尬地搓着双手,“吃点啥?”“帮我煮半斤水饺吧,再要一碗紫菜西红柿蛋汤,炒一个青菜。”她略带吃惊地看着我,我这才将眼望向厨房,“厨师不在么?”她马上笑着回答,“天太冷没啥人吃饭我就叫厨师回去了,你点的这些我也会做,不过丫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把水饺下到汤里再放上汤料,这么冷的天这样吃刚好,而且我就收你一份水饺的钱。”我突然为她的罗嗦有些烦躁,“你是嫌麻烦么?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吃”。她连连地摆着手,“不是不是,不是怕麻烦,我是看你吃得也不多,我保证你吃着好吃,不信你试试?”“不信你试试?”这样的一句话和她看我的眼神,突然让我想起母亲,眼里生生地便有了泪涩的感觉。
记得从小便是个被大人们称为“矫情儿”的小人儿,读中学是在离家十几里的镇上,每天天不亮,母亲便会早早起床为我和姐姐做早饭,北方的冬天很冷,而那时家里的条件也有限,母亲恰好跟人学会了做一种叫做面汤的早餐,就是将油炸开放了葱和菜叶添上水和其他调料,将面粉放在盆子里加一点水进去晃出面疙瘩来放到锅里一起煮,这样的早餐省事而且连汤带面一起吃在冬天来说可以暖胃,姐姐喜欢,而我却不肯吃,总觉得那样粘粘的跟浆糊一样的东西看着便没有胃口,记得刚开始几次我宁肯找一些头天晚上的剩饭泡了开水就着咸菜来吃,而倔强的母亲在一次次商量我尝尝面汤好不好吃未果之后也在赌气看我到底能不能改掉这“矫情儿”的毛病,只是那一天早上,当我边委屈地哭着边吃着泡饭被父亲看到时,他突然冲母亲大发脾气,指则她不知道心疼孩子,于是父母为我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在内疚和恐惧里我放下碗大声对他们说,“别再吵了,我吃还不行嘛?”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跑去为我盛了满满一碗,并用我曾经熟悉的心疼的眼神看着我说,“真的好吃,不信你试试?要是你还不想吃的话那我以后就不再做了。”我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难吃,一碗面汤下肚之后浑身的确暖和了很多。于是在那以后的很多个寒冷的早晨,我不再拒吃那种热乎乎的面汤。
想到这里我冲着她点了点头,她开始扎起围裙走进厨房,而我也站在门口看她利落地添水,开煤气灶,切菜,将各种汤料放在一个大碗里,然后怕我不相信似的又再次强调,包你好吃。我忍不住笑了。
将那一碗混汤的水饺端上来之后,她象个等待答案揭晓的孩子似的对我说:“你尝尝好不好吃?”我连忙吃了一口之后调皮地冲她伸出拇指,她便爽朗地笑了。然后开始坐在另一张桌前边剪着香菇边跟我拉家常,她说她的儿子跟我差不多一样大,在北方那个我熟悉的城市里搞电脑软件工作,跟女朋友谈了几年的恋爱却就是不喜欢结婚为她生个孙子给她找点事做,她说儿子并不同意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这样的一家小店,可是她喜欢南方的气候,自从退休就在这里开了三年的小店,她喜欢这样忙碌地过日子。我微笑地听她言语里的那种母性惯有的对孩子略带抱怨其实带着掩饰不住的疼爱和自豪,她说你们年轻人啊,总是以为挣钱容易就不知道一点点攒着,能挣的时候要多攒点钱以备有事的时候使用,你们这一代啊,就是没吃过我们小时候那样的苦,她还说她记得我第一次来吃饭点了两个菜却只吃了一半不到…在她的絮絮叨叨里,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母亲的身影,记得母亲也总是喜欢如此地数落着我们的。
结帐的时候我拿了一张十块的钱给她,跟她说不要找零了,她却一再地摆着手坚持,该多少就是多少的,说好了一份水饺的钱就只能收你六块,在她那样坦荡的眼神里我突然为自己小小的略带市侩的心思而羞惭了,于她,也许只是将我当成一个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大小的孩子自然地关心着,也或许,她一直都是如此真诚地对待每一个食客以至于她的小店里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与她道了句“阿姨,那我先上去了”之后拾级上楼,我的脚步变得渐渐轻盈,想到那个每日里饭菜飘香的小店就在我的楼下,尽管隔了几层房屋,可是只要打开窗,总会有一缕带着烟火的香气流进来,我兀自陶醉地笑着对自己说,其实只要用心去感受,温暖离我们是如此切近。
[ 本帖最后由 秋水蝶衣 于 2007-12-11 20: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