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思——村头，那株空心柳……
“妈妈，那棵柳树是不是有这么粗？”儿子一路蹦跳着，一路追问个不停，两只胳膊作合拢状。
“比那粗得多！你想想，能钻进去三个小孩儿呢！”看着儿子憧憬的的模样，我忍不住伸出手臂，揽过他小小的肩膀。
“你小时候常在里边玩啊？”
“是啊，那柳树洞开了三个小门儿，正好能让小孩子钻进钻出。我小时候就常和村里的小伙伴在里面玩捉迷藏。我们那时啊，从树的这面进去，然后从树的那面跑出去，那个开心啊！”
儿子听了，乐得窜起来了，看着他那可爱劲儿，我的思绪倏忽间飘远，飘向久违了的故乡……
近了，近了，我已能望见村头那株高高的大柳树。每次从外面回来，我总是习惯于远远地瞭望，只要远远的我能望见那株大柳树，我的心里就会踏实。
是盼着重现当年柳树下的嬉戏吗？是盼着树下会站着妈妈等待的身形？
其实，什么也没盼望，妈妈从来就没在柳树下等过我回家，只是那么一种感觉，那里是让我心安的地方。
也曾很委屈地问过妈妈：有时我回来时天都黑了，妈妈怎不到村头接我？因为当时在一起玩的几位伙伴总是爱娇地跟大家说她们要是回家晚了，妈妈总会去接。且好多次，放学晚归，同行的伙伴小慧的妈妈都在村口等她回家，一起走着时，看人家有说有笑的，我的心里就嫉妒得不得了。可我满心的期待没有换来妈妈的抚爱，却招来一番训斥：“就那么点路，你自己不就能回来吗？干什么还要妈妈接呢？人家妈妈不用下地干活儿的，你妈妈能不干吗？大人累得都直不起腰来，你还耍……”
如果有条地缝儿，我一定能钻进去。我开始明白，我不可以当娇小姐，什么事必须自己做。
很小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总想当妈妈掌心里的宝，可……呵呵，在我的印象里，妈妈就没闲着过，哪有功夫理我啊！
最早的记忆，我能追溯到三岁。
当时爸妈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借住在村里一户人家的对面屋里。爸爸忙着带人在村前盖房子，大妹妹刚出生，妈妈整天抱她在怀里。没人管的我总想追着房东家里的男孩子们玩（嘿，房东家里一连串六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没生），可人家比我长许多，跑得太快，我根本追不上。有一个镜头始终留在我的记忆里：房东家在村子的最后面，屋后就是大片的野地，那些男孩子们每天都房前屋后地快乐地跑，做着许多好玩的事。我也想参加啊，于是，有一天，在他们一溜烟儿地跑出房后的矮墙时，我也喊着“等会儿我——”，就急急地跟了出去。可长长的后院却没有院门，只是用石头随便垒起了一道矮墙。那些男孩子们飞也似地越过了矮墙，不见了身影，而我却被矮墙拦在了院子里……不甘心啊，爬过去吧。嘿，活动的石头骨碌碌散开，我就陷在了石头里……最后只得哭着回家找妈妈。而妈妈怀里抱着妹妹，看到我的样子，只是告诉我：端盆水，去门口玩，别跟那些半大小子玩，你追不上人家……
呵，幼年，渴望着疯跑的幼年……模糊的记忆沉淀在一段跨不过的矮墙上……
“妈妈，快看——那棵柳树也有洞！”
湖边苍老的柳树干上露出了一条半尺宽的裂缝，儿子飞也似地跑过去，侧身欲往里钻。
“呵呵，傻孩子，那怎么能进去呢？”
“嘻嘻，试试嘛，你说得我都想去看你小时候玩的那棵大柳树了。”
儿子旋转着走在我身边，时而蹦跳着，时而倒退着，那无限向往的神情掀起了我心底的层层涟漪……
那株空心柳也不知生于何年何月，只知道每年秋冬它都沧桑着老去，而一到春天却又会披上绿装。总以为它要死去了时，它却不声不响地长出一树春天。于是，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们就会欣喜地在树洞里钻来钻去，一串笑声，热闹了整个村头。不远处，一条小河蜿蜒西去，河水哗哗流过公路底下的涵洞，隆隆的回声和着我们的嬉闹，那份欢乐响彻了童年的天空。
长大了真好，可以四处疯跑！
多雨的夏天里，老柳树的根须深深地扎进了土里，似乎为了延长它生命的繁衍而努力地蓄积着力量。此时，它苍老的树干上到处长满了新枝，甚至遮掩了裂开的树洞。小孩子们还是喜欢去那里玩，闹够了就去小河里戏水。小河在柳树处转了弯：由南而来，至此向西，越过公路，流入西面的丘陵。而我们常常会沿着小河南去，跑进那条纵贯村庄的大沟。那条大沟似乎蕴藏了无穷的乐趣：春日折榆钱儿，夏日趟水采野花，秋日草黄捉蚂蚱，冬日沟底溜冰车……多少韶光留存在我的记忆里，当今日匆匆已于不觉间走过了许多岁月，苦辣酸甜尝遍，再回首，儿时欢乐依旧。
有时候想，我就像故乡沟边的一株榆树，在贫瘠的土地上努力地生长。根紧紧地把住沟边的泥土，枝干向上伸向天空。不奢望上天给我舒适的温床，风霜雨露促我成长。至今还记得上学过沟的路，冬日冻土，坡路被磨得极为光滑，下沟时像打滑梯，而上沟时，555……我总是无力，怎么也上不去，只好俯身跪着爬上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平凡的我在长高。走过多少崎岖的乡村土路，终于打开面前一片广阔的天。多年以后的今天，终于顿悟：没有过不了的沟，没有越不过的坎儿。妈妈，还是要感谢您，不只是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生命的坚韧！
思绪飘得好远，儿子清脆的童音又把我拉回眼前。
“妈妈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看看吧！”
“呵呵，带你回去也看不着了——那棵柳树早都没有了。”
“怎么没有的？”
“有一年失火被烧了。”
“唉——太没意思了！”儿子耸了耸肩，不再蹦跳。
谁说不是呢？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遗憾。柳树被烧的那个时候，我在县城上高中，住宿。周末回家，远远地没有望见那株老柳树，心里就很不安。急急地奔到近前，却只看到焦黑的一段树桩……
世事不能总如人愿，我再留恋那株伴我成长的老柳树也没办法把它永远留住，555……空心柳成了我记忆中永远的风景……故乡也离我越来越远了，已有八年未踏上那片土地，因为父母亲搬离了那里，每次回乡探望的已不再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可是，走了多么远，一颗心就是无法改变——傍晚时分，脑海里映的还是那儿的炊烟，耳畔回环的还是那空心柳下的童音……
[ 本帖最后由 秋艳 于 2006-4-10 12:27 编辑 ]
